顾清点一点,他并不意外,或者说只有这样才合理,他是个直臣,却不是个傻子。至于九龄公能的,似乎也只剩了事后翻案,至少全了他后清名。
闻昭看他神色,心下略定,回:“应是知的。”
言下之意便是顾清想去哪里都可以,但是要带着闻昭,顾清不和他费这些口,他哪都不想去。他对今天知的一切早有猜测,不过是证实了一些想法,而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,今日也全都剥开。
于是他便死中求生,逃去恶人谷,此后阁中除名,腰牌不入林,沉入暗河,世上仿佛从来不存在他这样一个人。
“你看,个好人可真难。”
“当初救我那些人里,又有多少是为了义,多少是因为愧呢,而追杀我的人里,到底是想斩草除,还是害怕呢?”
于是小惩大诫,又因为父亲手中的东西实在太令人不安,以至于连天子都动了杀心,默许了李林甫借凌雪阁的手除掉这个隐患。
“既然如此,我没什么要问的了,你也不必看着我。”
都不该是一个两袖清风的人的到的。
“我不是和你翻旧账的,冤有债有主,我只是想问一问,我父亲……知吗?”
顾清低声笑了:“你不必紧张,我清醒的很,不会发疯,应该说,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。”
整个长安,没有一净土。
他的情绪全收敛,一点看不出方才的悲切和厌恨,顾清端起冷茶慢慢喝下去,再无一丝回甘,满口苦涩。他从前背负深恩,时常为自己曾经连累过的人痛苦,终日惶惶,心惊胆战,怕有半点行差踏错。可他现在只剩了质疑,这世上又真的有舍生取义吗,还是说他们也有一份把柄,也曾是盼着父亲死去的人之一?
他想起很多事,一些曾经被他忽略的小事,那些年迎来送往,人情世故,以及库房里蒙尘的珊瑚宝树。
闻昭额冷汗便渗了出来,薛北望此人心狠,如果顾清偏要追究,为了讨他欢喜,薛北望就算不杀他,也要让他吃点苦。但他还是来了,他若不来,等顾清从旁人口中得知,那时候再背地里风,怕是他死都不知怎么死的。
不过是,怕了。
闻昭应事,顾清歪看了看他,合掌一叹。
闻昭低着,这话不好接,凌雪阁只是一把刀,刀不能决定自己挥向谁。而这把刀又握在当世权力最大的两个人手里,稍有偏差,对旁人来说,便是万劫不复。
“他让你来,不仅是你知的最多,你去见过他,对不对?”
他幼时出入禁,来往皆是世家大族,人人如此,簪缨鼎食,他便不觉得有何不妥。可再想上一想,世代清,又如
闻昭缓缓松了口气,回:“统领说公子可自由来去。”
他早就知父亲的死有蹊跷,也早就认定了这必然是上面的默许,他只是没想到,父亲的那些好同僚,或许更希望他死。
他有了自己的想法,便不甘只一把刀,而一把不臣之刀,又只剩了毁折一个结果。他没有祁进那样的好运气,台首的偏袒和吕祖的照拂,一入纯阳就能把前尘一笔勾销。他这样的人,一旦想要离开,就只剩了死路一条。
他死了,清就还是清,不染尘埃。
出一口气:“你说的对,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,为人臣的,只需懂得臣不得不死这个理就足够。”
当初入狱的双方要职重臣便牵扯十余人,有壮士断腕也有互相攀咬,一时朝堂上都空了大半。不是受了牵连在家中等候调查,便是托病不朝,而那时候父亲手中最大的底牌还没有交出去。见此情景,便是有心要肃一肃朝堂,却也要考虑起满朝无人可用的窘境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