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用尽    （上）

        乌亮的别克轿车在路中央停了许久，却还没有能开动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望向车窗外缕缕行行的游行队伍，见他们擎举几十个纸旗，昂首阔步，大喊援助东北义勇军之类的口号。从南到北，从东到西，乌泱泱的示威民众淹没了民国路，一眼望不到tou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早从杭州坐火车到上海，本想尽快回家歇下，谁料竟会被游行队伍堵在半途。

        九月的上海，远算不得入秋。日tou虽已向西斜，但酷热早已挤满空气，由不得天黑天亮，自顾自得烧。

        闷在车内，chao气蒸腾，苏青瑶略有些chuan不上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低tou从手包内拿了一小瓶花lou水，朝渗着细汗的脖颈pen了pen，又抽出别在腋下旗袍扣里的小帕，徐徐压去chao意。

        阿瑶，徐志怀转tou看向妻子，冲她摊开手。帕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的眼神浮过去，不说话，拿花lou水pen了几下帕子，递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与徐志怀各自守着一扇车窗，谁也不挨谁，递东西都要彼此互相抬一下胳膊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志怀ca了把脸。

        早知dao换条路。男人埋怨。

        先生啊，瞧现在这情况，换那条路都开不动dao。司机心慌慌地说。您看看，这得有好几十万人！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方落，眼前忽得有了dao空缺。司机一手把着转向舵，一手冲外tou打手号，脚时不时点住刹车片，就这样一动一停地勉强转过弯。

        没开几步，又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远远的，传来几声枪响，砰砰砰！大概是警察厅派人出来赶游行队伍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吓一tiao，脖子猛得竖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志怀瞥她一眼，淡淡dao：别怕，运动历来要放枪，不打人的，你别怕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低低应了声嗯，双眼盯着窗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志怀见她没半点搭话的意图，皱了下眉。

        鸣枪声渐近，人群嗡得sao乱起来，骂声四起，都在喊、都在叫，不guan男女老少都要冲到前面去堵警察。某个人高喊一声口号，所有人都开始喊口号。他们喊完口号就唱歌，唱完歌就喊新的口号。

        人chao挤着一叶扁舟似的车shen，全靠上前的蛮力，狠狠往前一推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志怀朝后看，瞧见有个稚气未脱的男学生，蓝衫布衣，dai着眼镜，两手伸展着，正yu登上车ding发表演讲，总之愤慨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心知警察一到，游行只会愈演愈烈，再等下去不过徒增麻烦，便同司机说：我带夫人去喝碗凉茶，透透气。等能走了，你就自己开车回去，不必等我们，我带她打车。

        说罢，徐志怀拿肩膀ding着，推开车门。他挤过人liu，走到另一侧替她开门，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出来，嘴上叮咛了句人多，别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步子迈得大，逮住空就往外闯。西斜的日tou照在脸上，苏青瑶几近睁不开眼。她没法走快，只得吃力地迈着碎步子跟在他shen后，眯着眼被他牵着，步伐一颠一颠，月白色曳地旗袍的摆飘飘忽忽地摇。

        背后的演说声越来越远，苏青瑶隐约听见学生在呐喊，去南京请命不斗争便死亡！

        好容易穿过游行队伍，人liu渐稀，徐志怀寻了chu1小茶厅带她进去。两人走到铺子内，里tou挤了好些专程出来看游行热闹的市民，徐志怀拉着苏青瑶避开他们，走到最里的空位落座。

        跑堂的拿着茶杯过来，给他们斟上两杯水。

        两碗凉茶，徐志怀说着，看了眼对面眉眼浅淡的妻子，又问，还有冰淇淋吗？来一份。

        有的有的。那跑堂的连连应答，忙去冰柜里取冰淇淋送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