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烟的那个停下来,他向同伴说了几句什么。隔着一段距离,你不能听见那些话语的内容,但一点儿不妨碍你看清他们的动作。
“睡吧。” 你说,“晚安,文森特。”
最普通不过的接。你对少校的熟悉得要命,对他的手指和肩膀却还感到陌生。
你们又说了很久,漫无边际,东拉西扯,话题岔得找不着开,到最后几乎就是无意义的絮絮低语。你的眼像是被粘住,睡眠正水一样漫上来。
但你知还有一个原因让你喜欢夏天。这种气候可不会冻死什么人,你想,更不会让谁热死。相对于冬季,它好受得多了。至少温度没有继续在痛苦上添砖加瓦――或许也很难形容它减少了多重的负担,但即使一星半点儿,有时候也足够关键了。
“哦。” 你听见德莱恩的笑声在你耳边响起,近得过分,温的气随着他的笑声在你的耳朵上,让你感到那里有点,“因为睡在一块儿总会习惯经常碰到对方的,克莱尔,可你最开始碰到我的时候总像吓了一似的,就像……”
不远的铁丝网下停着一辆汽车,有几个年轻军官正坐在汽车前盖上,或者靠着车门。看不清军衔,但能在这时候闲在那儿休息,你猜他们至少是中尉,或者上尉。其中一个正在分发香烟。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一批囚徒,衣衫褴褛,袖子上有六芒星的标志。
“像什么?” 你听出了德莱恩声音里压着的笑意,他闭上嘴,不肯继续说下去。
天气在变好,其他事情像是也在跟着变好。
“晚安,克莱尔。” 德莱恩说。
从黑暗的那一边,少校的声音传过来,同样夹杂着睡意,还有那种熟悉的热度,让你感到他在半梦半醒间放松又舒适,着完全的满足。
灯已经关上了,你们被包裹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里,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声。
你压着他的手腕,半真半假地威胁他要他告诉你他脑子里的内容。德莱恩的手腕被你箍在,他别过脸,闷闷笑起来,“好吧,克莱尔,如果你一定要听……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。你知那种田野――看上去什么都没有,可是你开车经过的时候那些兔子们就会猛地从草里窜出来,飞快地跑来跑去,有时候我真担心撞伤它们。”
这个形容不那么彬彬有礼,不够优雅,但就是让你觉得那里面有一种奇妙的亲密。你又吻了吻德莱恩的嘴,笑声从你口自发震动出来,像某种温的波浪,“好吧,文森特。你真是比喻天才。”
然后你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。
好吧,受了惊吓的兔子。你很少得到这样的评价,这让你感到一种模糊的好笑,但不是被冒犯。你被那些欣赏者评价为“天才琴童”、“琴键上的舞蹈家”或者别的什么,而米娅总说你无论多紧张总显得过分镇定,“即使弥赛亚降临,克莱尔也不会放声尖叫”。但“受惊吓的兔子”?
“我没在冒犯你,你真的很少这样,所以我觉得很有趣。” 德莱恩说。
“你肯定不经常和别人一起睡。” 在嘴分开的时候,德莱恩有些糊地感叹。
年轻的军官将香烟摆在车盖上,他们一人又掏出了几。然后其中一个拉了一下枪栓,他抬起枪。
这种事一点儿不罕见,你与他们素不相识。但你看着他们,依然觉得胃泛起一点抽搐。
有一回你偶然经过二楼,向外一瞥时看到一队人正被从其他营区押送到别,他们恰好经过别墅,衣衫褴褛,状态糟糕。你相当怀疑其中某几个用不了几天就会彻底倒在地上。
波兰的夏季来得平缓而漫长,温度升高,然后维持稳定。天气相当温,但和“酷暑”或者“炎热”完全不是一码事。你喜欢这种天气,就像你喜欢其他温宜人的东西一样,它们让你感到心情愉快。
你胃的抽搐扩大了,一冰冷的黏腻在你的内扩散,你开始感到恶心,为你相当准确地明白了那些香烟的作用。
那是赌注。
一场游戏即将开始,赌注是几香烟,赌局可能是一条命,或者几条。年轻的军官抬起枪,
“为什么?我小时候和米娅一起睡过一段时间,不过后来我们长大了,儿童间那张小床装不下我们――我妈妈最开始只想要一个孩子,所以那张床可真够小的。” 你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