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人却仿似认不出自己来——当然，那会才七八岁的侯府嫡公子金尊玉贵，正趴在长公主怀里闹酒吃，又怎能注意到自己这个坐席末的穷酸小官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是谁费心给他点的这出戏？

        他不动声色望了望周遭厢房，无果，又望向对面看戏的石榴，这会儿大半子都倾靠在栏杆外，正兴致高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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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酒楼二楼位置，一排鹊桥灯下，一人白袍玉带，秀高颀立在光亮，即便发上只插了一支简单木簪，褂衫用着极寻常的料子，都透出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大梁朝长公主的宝贝儿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御史令扬起的下颚，如同铸在月辉浅光浮影中的一尊石像。

        石榴那张漂亮的脸一刹那白

        王爷“嗡”地一响涨得老大。

        恰在此时，他瞧见了那眼角隐约一颗朱砂小痣，只此一眼，却教姚镇吓得脸色煞白，酒杯哐当一声，砸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曾在里御宴上见过的，世间再无第二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开口，雁王便眉心一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曾与下官说过，顾公子不杀高甫，只能是这样对他有好。他留在高甫侧，除非是他必须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【见冤家半句阴来半句阳，我兰贞不是当初的诸葛亮。那冤家不说真情话，不由我独自徘徊心惆怅。他说不住钱塘住南京，不姓张来我本姓曾。爹爹曾铣为总制，曾荣是我的真名姓。　一家人本享天乐，恨只恨朝中出臣。臣上殿去谎奏本，斩我全家一满门。到如今我天涯茫茫四奔，举目不见一亲人。】

        石榴摸不着这人是有什么给人当老妈子的癖好吗？每回抱怨自己不是三岁小儿，过两三年都及冠了，不吃这种甜东西，就会被那人以“你还太小”的眼神怼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姚镇：“丧心病狂的王八羔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【常言画龙画虎难画骨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　将真情与她讲，未必她心似我心。　罢罢罢！我伤心伤心更伤心，岂可暴讲真情。】

        半面轻掩，出来给人窥视的就那一双眉眼！着春心，凝着秋月，一双桃花招子似笑非笑，风情半，差点勾得姚镇三魂缥渺七魄俱散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御史看了一眼姚镇，半晌又抬了眸，望向“明镜高悬”的牌匾的目色，迟迟不变。

        石榴只兴奋指了指下戏台：“都不知现如今唱哪一出了。台上那个是名角儿，像是前些年演《白衣卿相》的那个，长得忒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句是个旦角儿，扮相是作新婚燕尔的妻。步履窈窕，悲恸唱：

        后几天，他偷偷派亲信私下联系，所寄信牍一律被退回。再见面却还是在高甫所设宴席上，他混不顾地在无人花苑中拦下这位花魁，低声叫了几句名讳。不想那人不怒反笑，媚声嗲气地骂他登徒子醉了酒认错了小情人，那神态多无辜，竟是对“顾昀”二字仿若闻所未闻！

        王爷查案八年，每每查至关节，屡屡被人先行截断。当年皇城被血洗，本以为构陷安定侯通敌叛国，知晓通信文书的涉事官员早已死绝，没成想漏算了那名不见经传的高姓冏卿！本是掌皇帝车，却因侍从天子左右，地位渐高，最后竟改换面，摇一变当上了江南府尹，在皇帝老儿的八年庇佑下，居然老神自在地在这富春江上翻江脑海，长达八年之久。

        王爷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徐令垂眸，喃喃说：“高甫左不过是耳目。上那位想作践的，何止小公子一个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教雁王踏遍山河万里、大梁四境，却遍寻不到的顾昀。

        姚镇像是方才从往事中突然惊醒。

        雁王抿了抿，没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眼见七夕将至，前段时日的高压紧张氛围一扫而空，富春江畔夜市集鲜活了起来。卖茶果点心、花市灯笼的，画小像的耍杂技的唱戏的，一应俱全。

        等王爷将糖葫芦、小糖人等玩意儿买上来时，石榴这厢已经兴冲冲地叫上了一大壶女儿红。他诧异地望了他一眼，最近这爷不知怎么地，时常找些五岁小儿吃的甜腻东西喂予他。一双狼眼非要盯着他乖乖吃完，才伸手摸摸他后脑勺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固执与满足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被骂得姚镇茫然一怔。等就寝前才反应过来，急忙写信知会雁王。谁知那雁王愈发谨慎，还没见人就先查探了这个高甫。结果这一查，竟牵出当年顾氏满门抄斩的大案来！

        恐怕是只有御史令大人在，才能会出某种迫切想要弥补的深意吧。

        王爷与石榴二人难得似寻常眷侣一般同游夜市，在二楼南厢房坐得高高的看戏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，他仿佛瞧见了隐在九重阙背后，那个在清醒与痛苦中勉力克制的雁亲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给高官女眷留的位置，门帘用纱蒙着，外人瞧不见里，只有个轮廓。

弱不禁风的子，却又丝毫不带媚颜俗气。但跟防人窥探似的，面上还罩着一层月白薄纱，乍看有种婊子立牌坊的荒诞。细看之下才品出半掩姿容的妙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侧那人却似一朵夜游的牡丹，连女人都要为之嫉妒。绯色繁花交领长衫，衬极那双生动艳丽的眉眼，藏尽风花雪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