嫮宜终于能说出这句话。

从没人教过她怎么沟通，在家时的教训告诉她，不什么错，认了便罢了，倘若开口，只会遭到继母更严厉的叱骂和更残酷的责罚。

不开口，忍一忍，就罢了。

何况那时太年轻、太天真了，爱情与尊严就是一切，当爱情一朝面临崩塌，尊严就成为她仅有的一稻草。

她堵着一口气，解释了一句，他不肯听，就再也不肯再开口。

当时是怎么想的呢，十余年前自己那双年轻倔强的眼睛依稀还在脑海里，哪怕心里明明知是在中，可是也在奢求最完美不过的心上人。

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，你也该无条件信我。

所以她以沉默以对。

可是世间哪来毫无条件的信任。

她的愚蠢。

代价就是她的孩子。

那天之后，嫮宜无数次想过，如果当初愿意放弃一切尊严，哪怕跪在他脚下，去一次次求他、去和他解释。

是不是她就能留下那个无缘的孩子。

想到前事，嫮宜终究还是笑了笑，轻轻、轻轻地摇了一摇。

后炮到底无用。如果让她失去一切记忆，重回当年，只怕她仍会出同样的抉择。

那是她当年的心高气傲、是她当年的一腔孤勇，亦是她当年心底最深的不安。

嫮宜看着床上的燕齐光，他目光非常温存，嫮宜鬼神神差说：“我当年不敢。”

燕齐光顿住，鬼神神差也明白了她这句没没脑的话。

当年哪怕他再温柔，嫮宜心底都终究难逃以色侍人的忐忑。

她终究明白，眼下看着再光鲜、再耀眼的所谓二人的感情，都终究只是建立在沙之上。

或许都不用水，只要微微有水花拂过，就会这么轻飘飘散了。

妃的确选了个好时机。

哪怕布局很糙、手法很暴，可是时机好到可以让一切都变得天衣无。

尤其是妃无意选中的人，竟还是聂长戈。

这一环的神来之笔。

只能说那一天，连老天都没有站在燕齐光和嫮宜这边。

二人心气何等高傲，将这一切赤地撕开之后，破镜几乎不可能再重圆。

既已开了，嫮宜接着那句没脑的话说了下去：“我当年本就不敢和你说话——应该说，本不敢和陛下说话。哪怕爱最隆时，我也不敢。”

燕齐光微微勾动嘴角，亦是一笑，低低：“我明白。”

他垂下眼睛，沉默良久，话已至此，终于还是开口：“要承认自己的懦弱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尤其对我而言。”

“我从小学的便是帝王之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，便是但凡我的，便是对的。如果那件事是错的，那就让它变成对的。”

“当年愤怒让我不能思考，可却是懦弱，让我一直选择逃避。”

“宜娘啊，对我——对朕来说，你知，真正认知自己原来如此不堪的感觉吗？唯我独尊太久了，一朝突然发觉自己竟懦弱至此，我当时恨你，更恨我自己，恨到几乎厌恶！”

他语速逐渐加快，一时激愤之下，又咳不止，平息了半天，才接着：“而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懦弱，就害了我们的孩子。”

“或许有今日，就是我的报应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