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登说的是英语,逢萍说的是越南语,珀心许久没听到真正的乡音了。她用越南语回答:“祖母和姨妈?”她还是有点怀疑。她看着春苏的脸,好像真的和母亲有一点相似。
逢萍的父母生了四女三子,她是最小的孩子。她的名字来自一句话――浮萍尚有相逢日,人岂全无见面时。十三年过去了,她终于和孙女重逢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春苏心中也有歉疚,沉默无言。他们光鲜亮丽,而珀心却穿着服务员的制服。
“叫小草的人太多了,我不喜欢这个名字。草色青翠,你以后叫翠儿,赵氏翠。”
穿着无袖黑色上衣,松垮的五分牛仔上挂着金属链条,凉鞋出的脚趾涂着黑色指甲油,手揣在兜里,浑上下散发着时尚气息。谢莉很难相信他们是一家人,但她还是叫珀心过来。
逢萍拿出一张老照片,是一张全家福,里面是老爷、逢萍、春苏、金铁石、戈登、春醒、老斯科特・格雷恩、香玉、老艾伯特、珀心和春生。
“我们对不起你们,当初没有带你们一起走。我知你在找你的父亲,但他当初舍弃了你们,现在未必会承认你这个女儿。告诉我,你的亲祖母现在怎么样?”
“可以。”
从那天开始,翠儿的人生完全依附于赵四小姐,后来的大太太。逢萍生春苏和春醒都是剖腹产,恢复较慢。她不想再为了生儿子拼命,就让翠儿了二太太。按照她的意志,翠儿成为二太太,怀上孩子,剖腹产生下孩子,但她也只生了一个女儿。
逢萍的表情和动作僵住了,她大概猜到了,翠儿早就去世了,而香玉嫁给了一个姓裴的男人。翠儿是她的侍女,从小一起长大,也陪嫁到了阮家。逢萍想到第一次和翠儿见面的时候,她衣衫破烂,灰土脸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逢萍问。
“谢谢。”珀心说。
“我是赵逢萍。我是你祖父的大太太,是你的祖母。你的母亲阮香玉是我的亡夫和二太太生的。这位是我的女儿,你的大姨妈,阮春苏。”逢萍说。
“我是你的表哥戈登・米勒。我以前的名字叫金碧空,你还记得我吗?”
“我能抱抱你吗?”
珀心摇了摇:“我不记得。”
“我叫小草。”她说。
“我的妈妈……我没办法说过得很好。”
“跟我去芝加哥一起住,好不好?我们是一家人,你想住多久就住多
“玛丽,你的妈妈和祖母过得好吗?”逢萍说。
“请问太太,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的祖母吗?”珀心的询问打断了逢萍的思绪。
“你们是谁?”珀心问。
“是,四小姐。”
珀心认得出年轻的母亲,心想,妈妈年轻的时候多么漂亮,真的是一位富家小姐。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照片,她的心情有点复杂。这张老照片似乎勾起了记忆深的模糊轮廓,就像她学习英语让她回想起以前的词汇和句子。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提阮家人?为什么他们当时可以离开越南?
“我从来没听我母亲说起过她的母亲,更没有听说过你们。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。”
老爷以生儿子为理由,在香玉出生的第二天纳了一个交际花为三太太。三太太没有孩子,后来进门的四太太生下一个儿子春生,生产当天撒手人寰。逢萍和翠儿一直住在一个院子,四个孩子都是她们一起养大的。再后来,老爷又娶了五太太和六太太。
逢萍挨个指着照片的人,说:“这个是我、大姨妈、表哥、你的妈妈,你至少能认出你妈妈。这个男人是你的爸爸,他抱着的孩子就是你。”
戈登打破了沉默:“玛丽,你长大了,眼睛还是这么漂亮。小婴儿时期就能看出来,你长大之后一定是个美人。”
“这个照片洗了很多张,这个你就收着吧。”逢萍说。
逢萍紧紧抱住珀心,仿佛隔着她抱住了香玉和翠儿。之后的拥抱来自春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