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

他将手慢慢收回，负手站著，没有捡地上那把白伞，而是调向口走去。

心念一转间，虽未出，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呆子乌发布衣，眼眶发红的样子。如果伸手替他拭去，只怕他又会吓得连退几步……他恐怕不会信，但自己大可以一直说。

魏晴岚想到这里，嘴角竟是有了一抹模糊的笑意，虽然双手还有些发抖，但只要肯握久一些，便能沾上人的温。他们可以说许多话，去许多地方，无论是留在谷中，还是牵著他从听银镇往外走去，人间无数山川，繁华世界，还几乎不曾看过……

，我走了，等过段时日，我再带他来看你。等我再想明白一些，真真正正地记住你，而不是记住自己的内疚……

见无人回应，魏晴岚行尸走肉一般绕著前方寸之地往返来回，眼睛呆滞张望又不敢细看。他从松树底下穿过，手无意间一碰，发现斑驳树上也溅了鲜血，这才失控似的发起抖来，眼前是空空的孤峰野岭，掌心里是还留有余温的人血。那妖怪低看看掌心，又四打量了几眼，一张脸上再无人色，只喃喃唤了几句：“常洪嘉？我、我回来了。”

心中仿佛了结了一件大事，从今往後，再不用什麽白伞了。他一个人，足可以替那人遮挡风雨，将他眉间愁容尽数抹去。这麽一想，人竟是有些恍惚，步履轻快，心急促。

魏晴岚愣愣看著这一切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，除了这血水落地的滴答声。他往前迈了一步，恰好有一滴鲜血从被污血碎肉染成赤红色的枝落下，正好落在那妖怪面颊，视野中一下子被染得猩红，用力眨了眨眼睛，眼前才慢慢褪去血色……

会笑吗，还是会泪？

“他跟我一样，被心魔所困，过得不开心。我也想、当他的稻草。”魏晴岚说完这句话，如蛇蜕，虽然疲惫不堪，眼里却多了些发亮的微光。

如果告诉那人，自己早就动了心，那呆子会出什麽样的表情？

他一面放纵思绪、胡思乱想，一面又迈出几步，走到离口不过数丈之遥的地方，人突然一怔，从纷杂思绪中回过神来，空气中不知从何时开始，弥漫著一淡淡的血腥味，越往前走，铁锈气越，等到了口，地上到都是斑斑血迹，每迈一步都能听见脚下响起粘稠的血水声，还的血从石、草尖、松针上一滴一滴落下来，在地上汇成血泊。

随著又一阵死一般的沈寂，这妖怪彻底陷入狂乱之中，一天之内遭遇几番大变，从希冀到极悲到希冀到满眼血光，此时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，嘴颤抖良久，张了又张，好不容易著自己咽下悲声，乘起妖风，再一次检视起方圆十余丈的地方，一寸一寸地翻过，这次终於在一滩血泊中找到了那人。

那妖怪摇摇坠，低声唤了一句：“常洪嘉？”

用手分开枯草，是一残破不堪的布衣，再将落叶轻轻拨到两侧，是已经不成人形的残臂断肢，碎肉白骨，只有一浸在血泊中的发还勉强能认出旧时模样。那妖怪坐在一边，弯著腰盯著这尸骸看，伸出手，缩回，缩回又伸出手，用一辈子，还从未用过的温柔语气，几不可闻地和声问著：“常洪嘉……出了、什麽事……我、我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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