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赵杀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判官，寻常鬼卒、过往阴魂怎及他慧眼如电，此时定定看着宝镜，发现自己镜中之影，颈项上缠着一双化作白骨的鬼手，心中难免一阵钝痛，嘴上却认真：“喜欢，我家阿静长得好看，我多看几眼。”

赵静见他看得这般久，脸上烧得更红，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缱绻睡意，低声：“哥哥，别看啦。”

赵静方才已经照过一回，只觉自己在镜中秀如芝兰玉树，可叫赵家门楣生辉，自然无惧无怕，轻声问：“哥哥也喜欢照镜子？”

阿静罪孽之深，自己十余年功德还不尽，但再过十年、二十年呢？他堂堂伟男子，总有一日，能护得意中人周全，在镜中抹去留影。

赵判官种完了树，把心血滴在桃花树干上，见院中花荫渐，不由得眉眼带笑。

此后数季，旁人闲聊喝酒，说起风花月色，赵判官总会凑上前去共话家常，句句不离桃花。

赵静此时只恨阮情猾，许青涵卑劣，但自己委实死得太迟，半点怨不得人。

赵静一时心魂飘，乖乖抱紧了赵杀。

第五十一章

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，忍着睡意，偷偷掰着手指，点了一点哥哥生前沾花惹草的数目，眼前骤然一亮。

他背上背的狰狞鬼影，随着这点功德捐出，在镜中缓缓变化形貌，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，才勉强化作一只三尺高的纤长小蛟，生着拇指大的圆小角，蛟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有余。

赵判官听得好笑，一颗心却柔能绕指，咬着牙把赵静颠了一颠，背高了两分，大步朝鬼辇走去。

然而没过多久，天庭就打落一金光，以无上神力传讯下来，说李判官当年登完玉阶最后一重，南天门数十名天兵天将替他接风洗尘，以琼浆玉祝酒，入夜后宴席堪堪过半，此人居然就不见影踪，惹得娘娘大发雷霆，将此人从天庭名录上除名，责

一旦入冬，就长吁短叹：“我真傻，真的，我单知夏天有虫，不知冬天也有虫。”

待他回了家，依旧是施展法术，把手背黄色桃花印，变成一株桃花树种。

赵静困得坐在一旁浅浅打盹，间或惊醒过来，看一眼院中养得腰枝的红色桃花树，又看一眼另一的欣欣抽条的白色桃花树，而后睡意复沉。

赵判官强提一口气，稳稳背着赵静站直了，一步步踱到孽镜跟前。

九月十月乃是石蒜花期，花开如火，唯独赵杀开口闭口皆是：“我院子里有三棵树，一棵是桃树，剩下两棵也是桃树。”

开春后话锋一转，常对人笑：“你种过树么？那我便考你一考：桃树的桃花，有几种颜色？”

赵杀愣了一愣，将手贴在镜面，凑上前细看，等看清楚小蛟不曾断鳞折角，气完足，眼中凛然之色这才变得一片柔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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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杀还待再劝，赵静已重重一点，旋而人影一空，只剩下怀中一株桃花树种，结出了点点柔黄花。

赵判官低声问：“阿静，哥哥在地府当的是判官，府邸自然比不得赵王府……一旦手中有了闲钱，定会用心装潢，叫你们住得舒服。”

赵判官在他分心时，已从怀中掏出一个致锦，随手抛进镜中，只见得孽镜层层开涟漪，须臾过后，便全数笑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