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古说君恩如水，可是此生爱恨纠缠、贪痴嗔惘，到来都牢牢系于一人。相缠、云雨交欢，也未必就是爱了，和淫的界限如此模糊，情与的范畴却又是如此分明。那日紫宸殿鲜血淋漓之下，是她前半生撞南墙撞得破血的代价。

禄海将圣旨强递在嫮宜手上，闻言笑：“才知，陛下最终还是被刺客所伤，这此刻还是夫人边服侍的竹幽，夫人仍觉伤怀，但如今行刺一事已归案，陛下一片心意，请夫人恤。”

禄海见她神色愈发癫狂，不禁咳了一声：“夫人，该收拾起来了。”

从此无心爱良夜，任他明月下西楼。

旁边的李嬷嬷和看的人从接旨开始，已吓傻了，跪在那半天爬不起来，嘴里哆哆嗦嗦：“夫人……紫宸……夫人……？”

可是有些痛，却是从心底深漫出的疲惫与倦累，一夕之间，整颗心从蜜糖罐突然就被丢进了黄连水里，钻心的苦涩。

她看着手边一卷沉甸甸的圣旨，低低：“竹幽啊竹幽，你这是置我于何地？你以命换来的荣华富贵，可我……并不想要了啊！”

说完后退一步，跪在她面前，深深把叩下去，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：“才参见紫宸夫人，请夫人金安！”

直到见了禄海这个动作，才就着跪着的动作，把朝向嫮宜，重重磕了几个响，全都在抖：“婢们有眼无珠，不知夫人有天大的救驾之功，冒犯了夫人，夫人大人有大量，宽恕婢们一回罢！”

嫮宜瞳孔一缩：“刺客？竹幽？归案？”

她们这些磋磨算什么呢？不过是冷一冷、饿一饿，活计重一些，责骂多一点，在家时已受惯了，再难，也不过是一时苦着而已

但这机会又如何呢？其实燕齐光一直想错了一点，他说送她出，可是她在外，也从来并没有可想、可等、可选择的人。

嫮宜闻言一愣，半天才低低笑起来，眼眶又似有泪，又似嘲讽：“何必！何必！既已知当初！现在又何必如此！”

色因这些时日的禁足和磋磨，苍白如纸，唯有一双眼睛，如静水深，沉不见底，就这么清清淡淡望向禄海，也不说话，只静静望着。

禄海已经叫了带来的十来个女给她换衣梳妆，嫮宜坐在镜子前，看女巧手理着如云的长发，镜中人盛装华服，除了消瘦了些，依然风神秀异，神姿高彻，年华濯濯如春月柳，似乎与刚入时并无不同，只是十五岁时哪怕无用，也愿意傻傻挡在他前替他进狼口的宜娘，终究彻彻底底消散在平溪围场，留在了那片广袤的草原上。

禄海恭声：“是。竹幽已将罪行供认不讳，为了避免多受磋磨，刚刚已撞而亡。”

或许这也是好的，那里天够宽、地够阔，还够自由，还有曾经的宜娘此生最绚烂情的记忆。毕竟她此生余下的光阴，无论如何后沉浮，无论是否再有爱恨，都只能锁在这四方墙里，这巍巍皇城，终将成为她的埋骨之地。

服陋，不掩国色；虽居蓬门，光映照人。

可是她又能怎样呢？十五岁的她在苏州踏上选秀的船时，已经替自己决定了一生的命运。而那日紫宸殿中一时的心亦或是一时的手，葬送了她此生唯一的机会。

只是以前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他，而以后，她也许此生都不会告诉他而已。

禄海心中一叹，：“陛下特许，女官可自坐，不必跪接。”说话间已从怀中小心拿出圣旨，扬声宣：“女官方氏，救驾有功，晋为夫人，封号紫宸，赐居大明紫宸殿。”

嫮宜冷冷看着在地上伏首讨饶的一群人，抬手让众人起来。

水纹珍簟思悠悠，千里佳期一夕休。

嫮宜竟真这么坐着了，听完旨意，嘴角浮出一丝讥诮的微笑来：“救驾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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