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他猛地顿住了。
那是种暂停,录音机被一把按下了暂停键,动作僵在原地,嘴也没有发出声音。你的突然到来显然让他猝不及防,德莱恩少校凝视着你,那双眼睛让你联想到海洋。
也许曾波涛翻,但现在一切隐为暗,在平静的水面下也许有暗火灼烧,让那个区域的海水沸腾,汹涌澎湃。
他看起来想说些什么,你等待着他的下文,但德莱恩什么都没说,或者说他在短暂的时间内本不知该说什么。那张薄薄的嘴轻微地动了动,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。德莱恩浅浅了口气,睫微微发抖。
“德莱恩少校?” 你说,在你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又一种奇怪的冲动从你手上升起,你迫切地想抓住他的手臂,想干净他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你的掌心,急需攥住什么填补空缺。
你舒张手掌又握紧。
德莱恩少校就在你面前,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,僵得活像一座古典雕像。他看着你,那种目光让你几乎觉得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睛中下一秒就会涌出泪水。
但没有。从你的神情中他像是最终确认了什么。那双眼睛短暂地闭上,当他再次睁开眼睛,声音终于能够从滞涩的咙里面挤出来。
“早安,克莱尔……克莱尔・阿克曼小姐。” 他轻声说。
他知你的名字,这没什么让人惊讶的,很多人都知,但你的直觉告诉你他知你的名字……不是因为看了报。
你不知你在哪儿见过他,可一切都那么不对劲。你想起那些空的梦境,现在开始有色彩从其中涌现,像是闸门轰然抬起。你的手心心加快,血正加速动,热灼烧眼眶,有种干涩的东西堵着你的咙,让语言苍白无力。
德莱恩少校,你曾经这么叫过他吗?或者你在心里很多次默念过这个短促的音节,德莱恩,德莱恩,德莱恩。
文森特・德莱恩。听起来不对,中间少了什么,你的脑子拼命地咔咔转动,生锈的齿轮逐渐变得顺。你看着他的金发,看着他湛蓝的双眼,是啊,那里还有什么,一个中间名,贵族出,军事世家,祖父是将军父亲也是。他的父亲战死了……那是在1939年,波兰华沙。
文森特・冯・德莱恩。
这是他的名字。在它从你脑海里出现的那一瞬间,你已经知这就是正确答案。
你试着向前迈了一步。德莱恩的肩膀发抖,但他的脚钉在原地没动。你听见他急促的呼声,在这条没什么人的死巷清晰得像是就在你耳畔。
“这儿太冷了。” 你听见自己说,“我们到房间里去吧,那儿有热水。”
你握住他的手腕,让他向前迈了一步。这个过于大胆的行为让你对自己产生了微妙的怀疑,你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妄为。
或者说,你已经知少校不会反抗。
“您实际上并不完全认识我……对吗?” 在你转过时,少校忽然问。
“确实如此。” 你说,“但我正在认识您,每一秒。”
你将重音放在“正在”,从你的后传来了一阵沉默,但是没有传来多余的力量。德莱恩少校选择跟你回家,尽一切都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。你站在门前翻找钥匙,家里没别人,你的妹妹和妈妈还在华沙。
“如果您愿意,阿克曼小姐,您可以不对我使用敬语。” 在你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,你听见少校的声音。相当轻,几乎是一句尝试的低语,如果你不想那么完全可以当作没听见,甚至不会造成尴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