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青瑶答：他忙。

        嗯，我信。苏青瑶，口吻里似乎掺杂着隐怨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往后便披上婚纱，嫁给徐志怀，去往杭州，什么复旦、沪江全不再想。

        爹，你生弟弟不也花了三四年。苏青瑶淡淡答，面上瞧不出半分恼意。人各有命，这不是我说了算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心里闷得慌，便去附近的商铺买火柴与香烟，香烟要小仙女牌掺薄荷叶的那款。她站在两侧栽满法国梧桐的行边，拆开纸盒，指甲盖熟稔地弹出一细烟，点燃。

        花朵纷纷而落，恍如黄昏时骤然下了一场缠绵的细雨。

        爹亲口说的！他还讲钱已经存好了，就在银行里。男孩瞪大眼睛，显然是不服气。不信你去问他！

        徐志怀从不知她会抽烟，她也一直瞒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子微低，去看他的数学题，默默在心里计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看向他，瞳仁黑得出奇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蒙学在七岁，父亲在家里亲自指导，教了两年，一年仔细，后一年潦草，因为在后一年，他千方百计娶进家门的心上人总算有了孕。到第三年初，继母诞下一名男婴，随后便把她寄宿到拯望会所建的启明女学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苏荣明心悚然，暗暗想：这丫果真是和她那井的亲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，浑透着邪。

        苏荣明脸色不佳，觉得徐志怀这当女婿的，竟欺辱到自己这老丈人上。继母见状，慌忙打起圆场，让两人先坐，自己折进厨房又奉两杯新茶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苏荣明抿了口茶水，脸色稍缓，问苏青瑶在杭州四年过得如何。苏青瑶只说不错。他冷哼一声，又说，去年过寿，徐志怀托人送来的贺礼巴掌大的金老鼠他是满意的，但今天不过来，着实没礼数。苏青瑶冷冷地附和他，说，是、是

        男孩：没关系，爹说了要送我去留学，东洋、西洋各三年，就和他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里轻念：傻孩子，不要轻易当人家的新娘，你会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勉强坐到日西斜，辞别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成绩不错，读到高中，开始教富人家的小姐们读古诗，带她们念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，以来贴补家用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苏青瑶毕业，是一九二六年。她本想申请沪江大学。但沪江是教会大学，学费太贵，复旦、南洋倒是公立，可不收女学生。北京女大和北京女师大离得太远，她无亲无故只去，不切实际。

        四年了，你也没生个孩子。苏荣明找不到东西教训青瑶了，便说起生养之事。看过医生没？别是哪里有病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抽得极猛，很快便烧尽一。口中出的烟雾徐徐消散，她抛掉烟，去取第二支，衔在淡粉的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来的钱苏青瑶无奈地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恰逢此时，继母携父亲归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夹着薄荷烟，静静凝望她们，忽而心里一哀。

        临街边，有几个顽的女孩子，不甘寂寞，折来七八缀满桂花的枝条。她们围着彼此，奔跑转圈，玩起办婚礼的游戏，手里一面使劲挥舞着桂花枝条，一面轻快地大喊当新娘子喽，当新娘子喽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瑶看着在书桌前涂涂抹抹的男孩，抬起手臂，戳了戳他的脑袋，轻声：这么不用功，按现在的成绩，你将来可怎么办？

        志怀呢？他怎么没来？她父亲苏荣明见她第一眼，便问起女婿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父亲的话说嫁了人，就好好过日子，不要再耍小孩脾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男孩斜眼瞧她，扭地叫了声姐，接着又垂下去对付数学公式。可惜用心不过片刻，他很快便没了斗争的力气，拿着笔涂起草稿纸，画互相打架的小人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