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/  被  窝  戏  法

        她如最谦恭的稗吏，双手为他dai上冕冠。他开口仍然想说些什么，却忽而感到颌下的朱缨正被她系结抽紧。一片寂静中，绳结纠缠的细响，如谋弑的演习，轻似翟羽的威压和胁迫，在他刚刚冒尖的hou结上似有若无地轻搔。

        文鳞将话音吞咽。但冠上的十二玉旒随他的恐惧而微晃不已。在他han泪的眼中，旒帘之外，她的面孔，无论如何凝神盯视，都是一片模糊。冰冷的手指，依次检点他的衣领，帽冠，最后来到他两颊，看视他是否还在怯懦地liu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闭上眼睛，不敢动作，但她只是柔和地以指腹抹去他积余的泪水。他觉得这是一种示好的抚爱，于是稍为定心，自己抬手，要拨开那遮挡视线的旒帘，想再看清她的形貌。他双手却被紧紧钳住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渠将他双手掰下，同时低tou靠近他。门外已经人声大作，无论怀着何等心思，臣工与gong人们，都在呼唤他，漫天俱飞扬着对他的畏服之情。可门外波震不断的山呼万岁都无法将他shenti托起。他惊愕且惶悚地浸溺在冰池里，眼中只有她俯瞰他的阴冷面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偏偏还保持着谦恭的态度：陛下，天子喜怒，不与人知。她目光似乎仍在端详他，但很快便松手，从他面前让开。她话音还幽幽环拢在他耳边：出得此门，以后不能随意哭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门扇dong开，他双眼被日光刺了一下。旒帘猛颤，接着便静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，哭还是要继续哭的。因为文鳞宗法意义上的爹死了，也就是这几日国丧大典的主角：死在冬日里的大行皇帝。其实大行皇帝尚未死透时，文鳞这枚新帝种子就已经被亦渠和另一位顾命大臣所安排的人手，押上了来京的ma车。哀乐一响，禁gong内外哭声大放，而次第开启的重门外，抬进来一个脸色惨白的半大小子。毕竟是乡下的藩王，估计没见过这样的阵仗，一时间被吓坏了。而在先皇大敛，亦即刷洗干净被投入灵柩之后，这看起来仍未搞清楚状况的小王爷，便于柩前即位，成为新帝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渠是负责cao2持治丧的山陵使大臣之一。从初丧仪式的第一环招魂，到最后的大敛，她全程参与，可以说，她从大行皇帝合眼的那一刻起，就几乎没能好好合过眼。故而仪式暂告一段落后，她急奔向自己平日里值守的政事堂值房，里面有专供臣工休憩的隔间和被褥。昏天黑地，大睡一场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她被一阵杀千刀慌脚鸡的拍门声吵醒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渠恼怒异常。她坐起shen，手掌紧按双眼，以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，喝dao：谁！

        亦舍人！亦舍人姐姐！门外人叫了两声，忽然压低声音，话语间似乎是遇到了比天塌了更可怕的事，不好了陛，陛下不见了！

        怒气未消的亦大人tou脑一时转不过jin来。她拉拢衣襟，疑惑dao：怎么？尸变了？

        不应该。招魂时，早已确定皇帝老子是真的死透了。她还偷偷往鼻子眼探了好几回，看其是否有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外口呼姐姐的狂徒，即是亦大人的亲弟弟，亦梁。他更加压低了声音：不，是小的那个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渠赤脚踩在地上，被冰得轻嘶一声，tou脑灵醒过来。她往被窝里摸索自己的腰带，一边往门外应dao：离坐朝还有多久？方大人温大人知不知dao？你稍等，我整理一下衣帽咦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手掌又在被窝里抓了抓。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她摸到一只热乎乎的臂膀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梁还在门外以手抵额转个不停，急得不觉寒冬熬人。门忽然开了一条feng，他的好姐姐，吊着一双毫无波澜的利眼（虽然有点睡泡了）向外观察了一会儿，然后与他低声说dao：别急，我知dao他在哪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梁如释重负：太好了，这会儿就张罗着要给他换衣服上殿呢

        亦渠回tou瞟了一眼：他在我被窝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梁沉默。然后lou出了被ma车轱辘轧到脚趾的痛苦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姐姐！他酝酿许久，压低声音惨叫dao。

        别吵。她目光又扫了扫。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，但朝夕相chu1的亲弟弟能看得出来，她这时候也有点慌了。你先过去把衣服拿来，就说陛下说了，在停灵的敬元殿里换衣，怕对大行皇帝不敬。这里我来对付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未等亦梁应下，室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哀鸣。朝中双亦，两个人加起来心眼子一百八十多个，此时倒不知应当何以自chu1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一起看往哭声来源。这披发赤足哭得满脸花的失足少男已经爬出被窝，一只手哆嗦着摸出松散的苴麻腰带，胡乱围在腰间。他一shen斩衰凶服，麻质的罩衣cu糙凌乱，衣袖不feng边，以示悲痛怆然，无暇guan顾周shen打扮这明显是为父亲治丧的最高礼仪规格。

        任谁看了都该明白过来。先皇还未出殡，一shen孝俏又妙的新帝就和某位亦姓的不ju名重臣发生了七荤八素颠鸾倒凤的混乱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连平时最会引经据典来刻薄人的亦梁都沉默了。他稳了稳心神：要不直接他比出一个手刀，缓而有力地对着虚空一砍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渠的眼珠瞟向他：你是说赶紧找个厨子zuo顿鱼脍给陛下垫垫肚子？大早上吃这个不跑肚子就有鬼了，想点别的吧。

        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