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温度稍降,两个人沉默着,边走边留意凹凸不平的地面和乱停乱放的摩托车。
巴士座位小,他们在外的手臂无可避免地偶尔相贴,因车起伏而交错、摩,类似某种隐晦的撩拨。
起先徐恩慈并没有太关注他,只依稀记得这人似乎与自己住同一个小区,所以帮他解过几次围。后来慢慢相熟,又同初中同高中,交情才日渐深厚。
张昀来得晚,在她八岁那年才拜师。拳馆里学徒多,他又瘦又矮,当时没少被年纪大的那批人欺负。有时要他端茶倒水,有时把他当沙包练。
“好。”张嘉昀应了,把书包递回给徐恩慈,然后站在原地,目送她进校门。
他换了好几个坐姿。先将书包放到大上,然后把相贴的那只手移开,移到徐恩慈后,构成一个半环抱的姿势。
徐泓旭和他交情不浅。从徐恩慈七岁开始,每年暑假,他们姐弟俩都要在拳馆里度过一段日子。
张嘉昀总是很擅长把握分寸。
徐恩慈肤白净,下颌尖尖,嘴红而。短发被她别在耳后,出耳垂上一朵银色的云――那对耳钉是他送给她的成年礼物。
“走了,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。”
苦瓜煎先上,张嘉昀夹了一筷子放进徐恩慈碗里:“尝尝。不好吃我就回去骂我朋友。”
一片绿叶轻飘飘地落至跟前,他用脚尖碾了碾,没有实感,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徐恩慈提醒他,“走了。”
因为太过熟悉,朝夕相对那么多年,他们是家人一般的青梅与竹,一个眼神一个对视就足够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。
他莫名叹了口气,很老成似的感慨,“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在拳馆说话时的样子了。时间过得好快,一眨眼就是十几年。”
“我也记得。你那时候好小,比我还矮一截。”
抵达学校时还早,申大门外依旧人如织,摩托和自行车堆满辅。晚风挟着吵吵嚷嚷的说话声而来,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,在树荫下别。
明正拳馆的李师傅是知名武术家的后代,名气大,子严厉。
四目相对,徐恩慈眨了眨眼,问:“在想什么?”
张嘉昀上的温度很高,肌理直接相时,蓬的热度在昏暗空间中转。
厨房离他们的位置很近,油烟气,香气,从小窗里溢出,徐恩慈疑心自己洗三次衣服都祛不掉这味。
“没想什么。”张嘉昀回过神来,自然畅地笑了笑,“在想还有两站就到了,小心坐过。”
张嘉昀在原地站了一会,倏而犯了烟瘾。
吴姨在张嘉昀家里了十多年保姆。张嘉昀笑了起来:“那这周挑个时间,你跟我回家吃饭呗。”
张嘉昀难以用语言描述其中的特殊之,但他有十成十信心,即使面前有一万个留着同样发型,穿着同样衣服的背影,他也能准认出独属于徐恩慈的那个。
短暂的、飞驰而过的几秒钟时间,张嘉昀望着她的侧脸,微愣。
徐恩慈想了想,中肯:“比学校饭堂好吃,但比不上吴姨的手艺。”
一步,两步,三步…徐恩慈没有回。
直到坐上巴士,他们都没再提起今天这顿饭的缘由,来前才冷战过,见面后却像碰巧都给忘了似的,没人提起。
徐恩慈侧往外望,不经意般垂眸看了张嘉昀的手一眼。对方修长的手臂搭在椅背上,掌心离她的肩只有几厘米,将碰未碰的间距,暧昧而不轻佻。
徐恩慈照例是坐最后一排,靠着车窗,张嘉昀坐在她右侧。
“这算什么评价。”
徐恩慈转过来朝张嘉昀笑。对面车驶过轿车,近光灯一晃而过,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像汪着水。
所以张嘉昀清楚地知徐恩慈生气了――因为他那些轻佻的、并不幽默的玩笑话,甚至剪掉了自己力打理的长发。
…又来了,他总是这样。张嘉昀习惯把话说得轻轻巧巧,有时真诚,有时随意,令徐恩慈无从辨别这是邀请还是客套。她只能说好,然后糊地应付过去。
两个人口味相似,点的蜜汁叉烧,大菜蒸肉饼,苦瓜煎,再加一份上汤娃娃菜。
校门上的巨型白色镝灯勾勒出徐恩慈的影。她学了很多年舞蹈,走路姿势也与旁人有少许不同。
“还行。”
他们继续慢慢吃饭,聊些琐碎的事情,生活,八卦,诸如此类。吃到天彻底暗下来以后才走人,沿着小巷走去巴士站。
“之前师傅发朋友圈说伤到腰了,拳馆这段时间都不营业。”
转速度很快,没过多久便叫到他们的号:“第七桌好了!”
靠得很近,张嘉昀上同样沾染了油烟气,残余少许橘子香和尼古丁的味,泾渭分明,又浑然一。
“嘿,看外面,明正拳馆。”他说。
这段路很空,巴士飞驰而过。徐恩慈轻声讲:“没看见有灯。”
“真的假的…我怎么没刷到。”张嘉昀皱了皱眉,“要不改天去探望一下他?好歹教了我们这么久咏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