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晏辞拿着用词,谨慎劝诫:“你可知定下婚约后出逃,你的父亲会遭受亲家的索赔?还有可能被告到官家去。”
那小女子闻声惊呼:“啊?你来葵水了?”
周晏辞顿了顿,说:“那你怎会跑到湖州这么远的地方来?作为女子远行,家人不担心吗?”
盛南微心中一凛,嗫嚅:“想过的。只是,我想去天因寺求缘,若是得趁,便可结束这一切了。或许呢?”
入夜后,船夫女儿正在煮茶,盛南微歪在烧红的炭炉旁被烘得恹恹睡,也不在意周晏辞与书远在一旁耳语,合上眼打盹儿。
盛南微咬了一小口,食髓知味后便慢吞吞地吃了个干净。
“也不完全是因此才逃婚。”盛南微不问自答:“我要和另一个女子同时入府为侧室。”
他轻启双,难言,却不得不说出口:“你怎知要嫁之人不会对你一心?”
盛南微愣住了,说不来是他的目光过于深切还是她无法应答这句没可能的假设。
盛南微抿摇,很是难为情:“韦兄刚才,或许,或许听到了。其实,我,我是女子。”
“南,”他一着急差点喊出了她的名字,旋即意识到不对,立开口:“盛兄,你怎么了?”
她既说无事,周晏辞也不便探究,坐在一侧的木凳上静静盯着她。
“男子没有耳。”
夜里湖风刺骨,本想着入睡后便不会有知觉了,谁承想一受风痛得更加难忍。盛南微捂住小腹,闷在被子里低哼,一冷一热得她满大汗更加不适了。
周晏辞侧过,以玉冠束起的墨发云倾泻,发梢随风扫着腰际,他与这如画的皑皑山脉一般凝清。
面对玉蝉关切的眼神,盛南微有苦说不出,打发她去煮茶,自顾自掀开被子躲了起来。
果真没猜错。周晏辞随着她坐在船,“为何?”
方才惨白的脸一下唰的通红,她慌忙推开周晏辞,支吾:“无,无碍。”
只见被子里那人蠕动片刻后,探出脑袋在船夫女儿耳边悄语了几句。
盛南微愕然,摸了摸发热的耳垂,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滢滢湖面。船上的烛火倒影其中摇摇曳曳,宁静致远的夜将她心中纷杂的念扫平。
她看过来的眼神是周晏辞此生没见过的纯粹,那是双没有被任何不堪污浊过的眼睛,赤忱之心,让他为之动。
提及离家的原因,盛南微更沮丧了:“因为我两个月后即将成婚,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人,他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我都不知。”
盛南微抓紧他的胳膊,借力撑起子,瞪着眼睛凝固了片刻后,感觉到下有热出,心中大呼不好。
子一松乏,才顿觉小腹有些酸痛。盛南微伸进大氅里握拳了,忽而一阵尖锐的腹绞痛来袭,她拧眉惊叫了一声。
他一句话让盛南微悬着的心掉了回去,她悄然侧目,余光窥见他们出船舫的影,松了口气。
才不是微不足的微,而是晨光熹微的微。周晏辞暗自腹诽后,接上她的话:“我姓韦,名暨白。”
她闪着眸子看向周晏辞,自顾自解释起来:“倒不是说我对正室之位有妄想,我不是那样的人。只是我从小就不爱跟人争抢,又立志只得一心人。如今婚约将我的梦想斩断了,我便鲁莽出逃了。”
说完后她裹紧被子旋藏好,一眼都不敢看周晏辞。
书远自觉告退了,留下二人说话。周晏辞缓缓转,看到她眉眼低垂咬着,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,便问:“无碍吗?”
盛南微反倒成了惊讶的那个人,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毫无波澜的狐眼,“啊?你知?你如何知的?”
“东方之暨白。”盛南微喃喃解读着他的名儿,笑意更深了,“韦兄,我就不行了,注定此生孑然。愿你能与一心人相守到老。”
船夫女儿送茶来闻见怪声,上前询问:“公子,哪里痛?我略懂些医术,可帮您看看。”
众人皆停下交谈看向扭着子倒下去的盛南微,看她色都白了,周晏辞心一紧,上前扶她起。
这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周晏辞的耳里,盛南微疼得发丝都黏在额间了,还不忘慌张地拉住人不让她声张,她瞥了眼端坐在那儿眼神都不曾游动的周晏辞,压着声儿:“麻烦姑娘给我烧些热水,还要.........干净的布。”
她鼓足勇气的坦白,只换回他很轻的一声:“我知。”
“书远,跟我出来下。”
“我也不是湖州人,我是京城人。”
周晏辞目光暗动,很是不解,要说她没见过自己倒是事出有因,可他自恃人品是过得去的。京中人人都知裕王温文禀,绝不会苛待府内人,她怎会如此抗拒与自己成婚?
盛南微席地而坐,抱住膝盖苦恼:“父亲是会担心,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。”
周晏辞看着湖面上晃颤的月光,迎着风伫立了许久,才听到后传来盛南微细柔的嗓音:“韦兄。”
她眨了眨眼,莞尔一笑:“我姓盛,名南微。江南的南,微不足的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