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总说欢乐时光是短暂的,可年少时那份欢乐,我却记得太久,想得太多,以至于好像我从未走出过那段时光。
我或许别的不行,但察言观色早就成了本能,我可以十分清楚地感觉到,殿下此刻并非在质问或者试探,反而更像是某种特殊的情绪。
然而殿下不同。
回去的路上我浑发寒,缩在角落控制不住地抖。
哪怕那天公主带我去某位官员府上,让我亲眼看那个反对她的人如何惨死。
可殿下怀抱着我的指尖,又如同敲开磐石出的玉,温到我怎么也挪不开眼。
紧接着,她叫我抬,板子轻轻贴上了我的脸颊,一字一句地碾碎我心里的幻想:“下面是罚你说了不该说的话。”
最后她瞳孔一缩,张嘴好像终于想说点什么,但终究只是无声地断了气。
理智告诉我,那是我唯一逃离的机会。
我记住了,却到日后很久才明白为什么。
她幽幽地回,殷红的嘴角像那金簪上的花,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刹那的绽放。
如同站在高台上向我递下一柄尚方宝剑。
殿下没说什么,杀人的女子也没说什么,她幽幽地望着殿下,嘴里的毒和着血往外。
但没有这样疼,这样久。
沉重的檀木板不留情面地打在我举过的手心,膝盖上的刺痛一时不忘地将殿下的训诫刻进我抽痛的心。
我只是殿下众多匕首中的一个。
当我想透一切时,殿下早已成了我心口的痣,让我无论如何不敢忍痛去剜。
她问:“竹子,你感觉如何?”
她很快想要遮掩,甚至带了愠怒,却被我接下来的话问得别过了:“殿下。”
可我明白得太晚。
是关心。
她教我词艳赋,教我拿剑挽剑花,教我日夜梳妆保养,不过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方便赠送的美丽玩物。
她是确实在问我。
?s i mi sh u w u .com
她也没再像从前那样心。
大片的鲜血从那先是僵,而后地歪下、最终又定格的脖颈涌,将跨坐在男人上的女子染红了一半。
我执着地望着她,她背对着我,我不知她究竟有没有过一刻的动摇,但我依然了她的衣角,仰着看她发间温的珠钗:“您还会亲自教我用剑吗?”
“本只告诉你。”她说这话时,手指略微压着我的脑袋,似乎是不想让我抬看她的脸色,声音也压得淡淡的,可我还是从中听出了些微的忐忑,甚至像是下意识变了自称:“你若不愿意,我就不叫你去。”
那时正值盛夏,竹林掩映的小筑里传出短促的窸窣声,轻微的挣扎并没有带来太大响动,女子尖锐似箭的金簪准地插进了男人的死。
那一刻,我才知什么叫作惊心动魄的美。
我一下就哭了出来,挣扎着抬看她,生生撞进她来不及收敛的、错愕的眼眸里。
殿下时不时看看我,我却不敢回看她。直到她将我搂进怀里,清幽的香气萦绕在我鼻尖。
待到我的手心起一片的血块,她才幽幽地说:“这是罚你习字时不专心。”
二姐姐终归是个气的闺阁姑娘,见我难看就嫌弃地扔了板子。
好在她上的步摇很轻微地上下摆动两下,代替那冷的背影给了我想要的回答。
她读的是治国策,使的是安剑,她必要有一颗帝王般无情的心。
原来我并不特殊。
那一刻的殿下仿佛风中芦苇,摇摆不定。她的心似乎时而倾向一边,时而又倾向另一边。
二姐姐也这样打过我的脸。
而我是不与她并肩的。
那似乎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像真正的女孩那样哭,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殿下女孩般的神情。
最终她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我。
我有千言万语不尽,只能发此一问表衷心。